七
在许多人看来,来自于高等教育机构的反对者,在并无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对这一学说提出了强烈质疑。我们绝不是那些嚷嚷着要驳斥这些学者的人,以免我们被认为不尊重他们的博学。恰恰相反,我们非常敬重他们,也很荣幸能够与他们相提并论[c]。但是他们的观点并不能代表在任何情况下都无可辩驳的看法。一旦科学超越了某一现象的物质观察范畴,并试图对其进行评价和解释时,科学家们就会展开广泛的猜测。他们会创立自己的小理论,希望看到自己的理论占据上风,并会强烈捍卫其理论的真实性。最具争议的观点被提出,被反驳,甚至被当作荒谬的错误被否定,到后来却被宣布成为无可置疑的真理,这样的事情我们难道见得还少吗?事实是判断的唯一标准,无可争辩的推理依据。在缺乏事实的情况下,智者选择怀疑。
对于进行过充分研究的课题,学者们的观点是合理可信的,因为他们对这一话题的了解往往比普通人更加广泛和深刻。然而,一旦涉及到新的原理和未知事物,他们看待问题的方式就不过是个假设,而且他们总是根据自己的偏见来进行观察。甚至可以说,学者们比其他人拥有更多的偏见,因为他们会自然而然地倾向于让一切事物符合自己特定知识领域的观点:数学家不能接受超出代数公式以外的证据;化学家将一切归结为元素的相互作用;等等。那些献身于某一特殊专业的人往往会试图将自己的所有想法融入其中。不过,一旦远离自己的专业领域,他们几乎总是在胡说八道,因为他们会用自己的观点去套用一切事物——这是一个非常普遍的人性弱点。我会很高兴和自信地向化学家询问化学计量的相关问题,向物理学家询问电的内部工作原理,以及向工程师询问某个动力设备。但他们必须允许我——在不影响我对其专业知识表示尊重的前提下——不会考虑他们对于灵性主义的负面观点,这就好比我不会在一个关于音乐的问题上接受一名建筑师所做出的判断一样。
物理科学以物质的性质为依据,而物质的性质可以接受实验,并可以随意控制。另一方面,灵性现象则依赖于智慧的活动,这些智慧拥有自身的意志力,他们每每向我们展示其全然不受我们奇思妙想的牵制。因此,对待显灵现象,不能套用与物理物质相同的方法。他们需要特殊的条件和不同的方法,如果试图使他们接受普通的调查程序,就等于试图建立根本不存在的类比。科学本身没有能力在灵性主义的问题上发表自己的宣言。这并不是科学领域所关注的对象,无论其做出有利或者不利的结论,都是无足轻重的。灵性主义源于个人的信念,学者可以抛却其学者的身份,将自己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把这一问题交给科学,就像是把灵魂存在问题的解决方案交给一群物理学家和天文学家一样。事实上,灵性主义完全依赖于灵魂的存在及其在死亡之后的状态。仅仅因为某个人是一位伟大的数学家或解剖学家,就认定其必然是一位伟大的心理学家,这种想法显为是极不合理的。例如,一位解剖学家为了寻找灵魂解剖了一具尸体,但他却并没有像找到神经一样在其手术刀下找到灵魂,也没有看到灵魂像薄雾一样升空。单纯地根据对这一问题的资料审查,他得出了结论,灵魂是不存在的。那么这能说明尽管他的观点与关于灵魂不朽的普遍观点相反,但他的结论仍是正确的吗?答案是否定的。由此你可以明白为什么灵性主义不属于科学的评判范围。当灵性主义者的信仰为大众所了解和接受——根据其传播的速度来进行判断,相信这将为时不远——与其他所有曾经遭遇过反对的新思想一样,灵性主义也会发生同样的事情:学者们最终将屈服于证据。他们势必将纷纷接受灵性主义的信仰,但在此之前,要把他们从自己的专业领域中抽离出来,迫使他们全心力地关注一种既不在其特权之内,也不在其理论之内的外来事物,这种做法是有欠成熟的。与此同时,对于那些没有事先深入研究这一问题便采取消极立场的人,以及那些嘲笑别人不赞同其观点的人,他们都忘记了一点,那就是为人类做出贡献的重大发现也曾有过同样的遭遇。他们可能会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列入新思想反对者的名单中,被刻在博学大师们的名字旁。例如,有学者曾在 1752 年公然嘲笑过富兰克林关于避雷针的论文,认为其在众多讨论的课题中不值一提;还有一个学术团体因为声称富尔顿的理论是个不切实际的梦想,而导致法国在蒸汽动力航海时代失去了优势。不过,这两个问题均属于科学范畴。如果那些由世界上最伟大的学者所组成的机构对于自己尚未理解,但在几年之后将彻底改变科学、风俗和行业的理念只有轻蔑和嘲讽,又怎么能够指望一个对于他们工作领域而言完全陌生的问题能够获得更好的待遇呢?
少数学者在灵性主义方面所犯的错误或许令我们感到惋惜,但我们在其他学科领域对其权威的尊重并不因此而减少。不过,对于常识的理解,难道也必须有官方的学历认证吗?站在学术大厅外面的,就只能是笨蛋和傻子吗?让我们对灵性主义学说的信奉者们进行一项调查,来确定他们当中是否只有未接受过教育的人,以及为数众多的支持者们是否会将其归入简单的迷信范畴。这些人的品行和学问让我们敢于宣称,他们所确信的事情,定然有一定的道理。
我们再一次重申,如果我们所关注的现象仅限于物体的机械运动,那么对其物理原因的研究就的确属于科学领域的范畴。但这一现象涉及到了人类法则之外的显现形式,无法用数字或机械力来解释,故而超出了物理科学的能力范围。当一个新的现象出现时,如果无法将其归入任何已知的科学范畴,那么在进行研究时,学者们必须暂时抛开自己的科学专长,提醒自己正在涉足一个全新的研究领域,绝不可囿于成见,固守成规。
那些认为自己的理由万无一失的,反而更有可能接近荒谬;即便一个想法错到离谱,也能找到支持它的理由,这也是为什么凡是在这些人看来不可能的事情,他们都会一概拒绝、否认。对于那些让今天的人类引以为傲的重大发现,曾经的反对者们也是以同样的方式做出自己的判断。我们所谓的理性几乎总是隐藏的骄傲,而那些相信自己万无一失的人,等于是认为自己堪比上帝了。因此,我们要关注的是那些通情达理,不对自己尚未亲见的事物妄加评论的人,那些擅于以古鉴今,不相信人类已登峰造极或大自然已将其方方面面展示殆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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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 依波利特·莱昂·德尼扎·里维尔 (Hippolyte-Léon Dénizard Rivail, 1804–1869 年)教授 (亚兰·卡甸是其灵性主义著作的笔名),著有多本教育性书籍,精通多种语言,是多个学术团体的成员。——译者按。